半个电影圈去了上海，讨论中国电影的未来

在上海电影节上，并没有真正的交易市场，但倘若想了解电影行业的人在关心什么，未来电影行业会有哪些转向，恐怕没有比上海电影节更合适的机会。

上海电影节开幕的时候，一年过半，这一年里电影市场大的趋势已经基本定型，一群业内人士聚在一起，正好借此总结过去，准备未来。不论在酒店，在会场还是在小龙虾餐桌旁边，总能听到满怀忧虑的讨论。

1.冷清的电影节

电影节依然是影迷的盛宴，淘票票的数据可以告诉你，影迷依然深深爱着那些平时无法在银幕看到的影史经典。

但电影公司在电影节上的热情却消磨了很多。

去年电影节，几乎每天都有一个电影公司的发布会，有的用来公布片单，有的用来宣布新公司成立。那时候电影行业依然热钱涌动，四月份的票房下跌只被看做是偶然事件，未来依然光明。

在去年，拉几个人，攒几个IP就能成立一家电影公司。他们也不指望电影在影院上映之后赚钱，而是融资，把IP炒热，卖掉，再买IP，再融资，终上市圈钱。发布片单，相当于一次路演，更多是给投资人看的。因此在他们的PPT上，往往会亮出来几十部计划中的电影——事实上，哪怕好莱坞六大，一年产量多也不过20部。

有人统计，去年在上海电影节上发布了200部新电影的片单，如今一年过去了，还有三分之二的电影没有开机，依然只是PPT上的一个名字。一些公司干脆不拍电影，转而去拍收益更有保证的网剧或者网大。

他们高估了IP的价值，以为只要有了IP，人和钱便都不是问题。但等到真开始筹备，才发现电影拍摄几乎一步一个坑。找演员、改剧本、找场地、拉团队……一个人或许能创造出众人疯抢的IP，但几乎没有电影能仅仅依靠个人天才完成。

今年的电影节上，不再有新公司成立的消息，大公司也不忙着发片单了，发布会也多是介绍单部影片。大概是打脸打怕了，今年的电影公司显得格外低调，格外谦虚。

大家步子都收小了。

确定的大片计划，排到了2020年再播，近上映或者杀青的项目，多是中等成本电影。《捉妖记》、《寻龙诀》带来的赶英超美的豪气，如今已经不复存在。投资人先前追着电影公司要给钱，但如今再看到电影的案子，都只会“今天天气呵呵呵”了。

政策不明确加重了疑虑。今年中美电影协议到期，要重新谈判，很可能明年就全面放开进口片。电影制作周期要一两年，去年或者今年的案子，大多得到明年才能有成果，那时候很可能会面临好莱虎围攻，还没有国家敢说，自己能够轻松应对这种压力。

原本用来拍电影的IP，去拍电视剧了；拍电影的钱，去拍电视剧了；拍电影的人才，也都去拍电视剧了。电影行业讲了这么多年IP，发现反而电影自己成了IP链条上容易亏钱的环节，这颗自以为是的珍珠，反而没有精美的盒子有价值。 

2.接下来拍什么电影

《阿凡达》在中国上映，已经过了七年。

普通观众看《阿凡达》，大多是看故事，看特效，看风景，看当时还为数不多的iMax屏幕。行业里的人看《阿凡达》，却能看到更大的震撼。《英雄》之后，中国发展了八年的大片，在《阿凡达》面前如草鸡土狗，不堪一击。

接下来怎么办？

之后的《失恋33天》、《泰囧》和《致青春》、《小时代》系列终于成功，电影圈的人总算开心了。电影是工业，工业要生产，更要再生产，复制先前的成功元素。

元素是什么？归为几条：喜剧、IP、小鲜肉。近五年，票房大卖的电影，大多逃不了这几条，偶有例外，便被当成黑马。

华特·迪士尼经营电影时候，提出了“七年周期”。电影观众七年换一次，所以观众喜欢一部电影，要拍续集，那就得在七年以内完成。动画要重新上映，得等七年以后，等那些没看过的人成为新的电影观众。

如今，电影公司面对的已经是全新的观众群了，他们看直播，他们玩者，原本奏效的电影拍摄策略，在他们面前失去了魔力，可现在的电影不论从制作还是宣传，还是做着老一套的事情。根据凡影的研究，在2016年，电影宣发的总体效果，反而还不如2015年。

不论喜剧片还是青春爱情片，都是类型片的一类。指望某一个类型片覆盖全部观影人群，并为之配上相应的宣发资源，可能适得其反。电影节上，有个论坛便叫“中国类型电影思考和探索”，而这个论坛的前提便是承认，类型片面向的是细分观众市场。

在中国有能力生产大片之前，或许会是这样的情景：好莱坞电影和零散的中国电影覆盖全部观影人口，而其他的国产电影只为某些观众群体拍摄。未来的国产电影越来越难出爆款，但这或许是个好事，可以不再浪费电影资源，不再让人心存幻想。

3.中国电影的未来

去年电影节上，一群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票房即将超美”，讨论中国很快就要成大电影市场了。按照那时候的预测，这一目标会在2019年前后完成，但如今几乎没人再说这件事了。

上半年面对进口电影，中国电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尽管如今电影票房同比依然上涨，但这上涨几乎只是依靠大量进口片堆积而来。春节之后，国产电影只有六次成为单日票房，偶有眼前一亮的作品，便迅速淹没在进口片和国产烂片里。

中国电影的未来是什么？

电影节上，没有这个主题的论坛，但每个从业者，心头都不免悬着这块石头。

旧秩序已经崩溃。发行公司原本是电影产业的核心，不论好莱坞六大，还是中国的民营公司，都依靠发行来安身立命。他们不仅掌握着电影抵达观众的渠道，同样也作为资金方和制作方，参与生产电影。但近年来，院线、互联网、资本不停冲击，发行方的话语权在压缩，他们所能依仗的，只是资源积累而已。一些电影公司，也纷纷在开拓电影以外的业务，以维持稳定的收益。

新秩序还没成形。有能力确立新秩序的公司，要有钱，要有资源。票房不景气，电影公司没钱，而其他有钱的公司资源积累不够深。先前互联网公司气势汹汹，要颠覆电影，但它们却越来越像传统电影公司。可能因为被《摆渡人》伤了心，俞永福在电影节上还表态退让，说不再直接参与电影公司的竞争，转而利用阿里的优势来服务电影。即便如万达一样财大气粗，却受困于中国电影产业的总体落后，没法持续生产高质量的电影。没有电影做支撑，影院再多，观众再多，也都白搭。

电影生产自然重要，但生产电影很难。想从电影身上赚钱的人，不得不想另外的方法，比如金融运作，比如票房造假，这让电影产业越发乌烟瘴气。

电影的未来会怎样？没人说得清，但可以确定，电影不该是这个样子，否则中国电影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