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电影中的城市空间表达越来越趋于同质化，或者是光鲜亮丽的，或者是极为底层的，而对于城市的发展，我们缺少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人文观察。长久以来，我们将《三峡好人》、《日照重庆》、《浮城谜事》、《二十四城记》等片作为中国城市影像范本，可以看到的是，六代导演对于发展过程中，成功的完成了中国城市形象的构建和传递的工作，某种角度而言，他们忠实的记录下了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这段历史时期内中国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侧影。在每一个时代的不同节点，历史的发展都有不同的特点，而影像承担的作用是要将一个时代记录下来。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印证了一点，脱离了时代背景的电影，是不具备感染力的，我们甚至可以称之为猎奇影像。这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对还原某些历史时代的影像趋之若鹜，而真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反而无感。我们缺乏那种真正注视着当下的影像，特别是一线和准一线城市的影像。近几年来，一批新的创作者涌现，他们开始试图以自己的摄影机，去记录宏观叙事下，被主流忽视了的细节。《她房间里的云》、《极乐点》、《漫游》、《小伟》等片从电影节开始，走向观众，这似乎是一次中国电影中城市影像的更新迭代，而仇晟导演的《郊区的鸟》恰好诞生在这个裂缝中间。按照时间线来算，《郊区的鸟》应该是这一批新影像中最先出炉的，于2018年亮相FIRST青年电影展并斩获大奖后，本该于2019年8月上映，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部影片经历了资源流出和临阵撤档之后，被搁置在一旁。沮丧之下，导演仇晟写了一篇文章《我在亚马逊上购买了自己电影的蓝光碟》，表达无奈。但我们始终笃信一点，真正爱电影的人会拒绝这个资源，等待着与它大银幕相逢。今年2月再次定档，终于相见，此时距离我们在西宁看到它已经过去了三年。《郊区的鸟》中对于城市空间的构建，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他更多的看到的是隐藏在城市中心和边缘中，那些平时并不会注意到的要素，比如下水道，施工工地，江边和空无一人的拆迁废墟。用这些看似散装的点去描摹当代城市的形象，这个形象中包含了我们司空见惯的和被我们忽视的细节。它不像是一幅完整的画卷，而更像是由一张张素描组成的城市生态展览，看似每一个细节都是断面，但形成的效果却是笼罩式的，因为他的空间是一种接近于自然主义的真实，这种真实有助于将那些魔幻转变为可信。电影的开始，以一组摄影机视角镜头开始，主角一行人在一个交叉路口做测绘工作。从《郊区的鸟》的整体来看，交叉路口的地点打开了空间的缺口，它并非是封闭的、孤立的，而是开阔中在尝试着去构建一种空间联系。在镜头经历了几次突然移动后，紧接着是一个快速变焦，由广角迅速切换为长焦，远处水塔上的孩子突然清晰，这种突然的推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镜头呈现的空间打开，打破了摄影机视角的局限，使镜头的叙事范围从局部扩大到区域。之后的段落中，导演一直在深耕这一区域内的元素，水塔、下水道、涵洞在镜头中都被一一一一串联起来。我们可以把他称之为城市的景观展现，而我更愿意将他解读为“散点透视”的表达。“散点透视”是一个美术上的概念，区别于西洋绘画中的“焦点透视”，散点透视是中国绘画的一般特征，通常意义上这种处理方式下，你很难找到创作者所在的中心点，但每一个元素之间却都存在着透视关系，在多个点中产生某种交汇。《郊区的鸟》中，不管是下水道、地铁、涵洞还是课堂、红领巾，这些元素看起来都是互不相干的，但导演却尝试着让他们互相之间通过“测绘”这一行动产生联系。而“测绘”这一行动，其本质上有两重涵义，第一是字面意义上的科考，这一层意义上，起到的是叙述城市现状的作用。他运用各种象征手法，塑造了一个已经被现代文明榨干了的城市，这个城市中涵洞断裂、地下水枯竭，人工的建筑在自然地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成为了当代城市边缘的写照。而在另一侧，导演透过梦境完成了郊区的构造，城市的形象突破了一个一个房子构成的空间集合，彻底走向了开阔与自然的世界。荒野、丛林、废墟，这些元素在通常意义上的城市形象中并不存在，然而却构成了《郊区的鸟》中城市生命力的源头，他散发着一种积极向上的颓废，无助与希望都在其中。在江边睡觉的一场戏，则正好处于二者的空间夹缝中，穿行在时间的田野里徜徉。然后，醒来的孩子举起望远镜，在对岸的回望中，两个空间被轻巧的拧合在一起。多个人物之间，利用互相之间的透视，将时间与空间勾连起来。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郊区的鸟”，他在零散中构建起了城市的整体性，点状的凝聚成一个合体。每一个元素之间，都是不分彼此的，浑然一体。仇晟眼中的杭州，是突破了固有城市界限的，且刻意的屏蔽了西湖、萧山、西溪那些典型的标志，完成了去标签化，抹平了城市之间的差异。这反而起到一种作用，即是勾画现代城市的整体样貌，感觉由私域扩大到了更多的公共领域，进一步的探讨城市化的课题。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对城市历史的记录，而城市影像承担的作用正是记录一个时代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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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致远君 来源/导演帮（ID：daoyanbangwx）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s8mggECWGbQDFDpnTaKC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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