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电影，在中外有着略为反差的口碑，在国内被奉为至尊经典的《海上钢琴师》，豆瓣评分9.3分，排名Top 250第11位，却在国外的专业评分网站Metascore上仅有58分，没有获得任何奥斯卡提名。托纳托雷伤感也略有浮夸的作品，在欧美没有获得认可，却在遥远的中国收获了自己的知音。
而梦工厂的《疯狂原始人》，则可能是最新的例子。2013年的第一集豆瓣评分8.7，超越梦工厂的招牌动画《怪物史莱克》的7.9分，位列Top 250第161位，是其在国内最受追捧的动画作品。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高口碑作品，却等了七年才想到出续集，难道是梦工厂不识货吗？
其实不然，因为《疯狂原始人》的IP在国外，并没有国内这么强的口碑效应。第一集IMDb 7.2分，Metascore 55分，加上1.8亿的北美票房，都属于梦工厂中等偏上的水准，尚未达到顶级IP的高度。当《驯龙高手》《功夫熊猫》《怪物史莱克》系列都在一集集新拍的同时，梦工厂似乎把《疯狂原始人》归入了《超级大坏蛋》《守护者联盟》《疯狂外星人》这类二线IP里，慢慢遗忘。随着几大超级IP纷纷终结，新的IP并未树立，梦工厂动画持续亏损，在被环球收购后，开始转变策略，一方面联合网飞，制作动画剧集《巨怪猎人》和《战神金刚》，成为互联网的内容供应商。另一方面，也开始榨取二线IP的剩余价值，为《魔发精灵》和《宝贝老板》这样口碑并不佳的作品，开发续集。而《疯狂原始人》作为二线IP，质量相对不错的那个，续集也势在必行。今年11月，《疯狂原始人2》在北美和中国先后上映，所遇到的境遇也有所不同。截止笔者截稿时，《疯狂原始人2》在国内上映三天票房已破亿元人民币，登顶本周国内票房榜。在豆瓣上，本片也拿下了8.2分高分，甚至已是今年国内院线评分最高的剧情片作品。在口碑和票房上，都超越了同档期张艺谋颇具话题的新作《一秒钟》。这其中虽然有疫情的影响，但也不难看出中国观众对这一IP的喜爱。在国内观众狂热追捧的同时，反观北美本土市场，《疯狂原始人2》上映五天，在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收获1400万美元，并未达到国内数字。IMDb评分7.4，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Metascore给出55分，依然是一个不及格。《综艺》和《好莱坞报道》两大好莱坞最主流媒体，都给了本片差评。《疯狂原始人2》开始于一个延续自第一集的矛盾，即盖和小伊的爱情越发升温，想要离开父亲瓜哥的大家庭，自己组建小家庭，而一直秉承大家信念的瓜哥则希望任何人都不离开这个大家。
一家原始人，一天穿过一座高墙，来到了文明人一家的庄园。在这里，有着最新的黑科技，和更加文明的生活方式，瓜哥的家庭理念，以及盖和小伊的爱情也都受到了新的考验……本作延续了梦工厂动画片全明星阵容的传统，上一集中的明星如尼古拉斯·凯奇、凯瑟琳·基纳、艾玛·斯通、「小贱贱」瑞恩·雷诺茨都悉数回归。根据IMDb上的信息，这是凯奇的第100参与的影视作品，也是其继《国家宝藏》后第二次出演续集作品。他特殊的声线，赋予了瓜哥独特的性格，亦是本集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演出。过了七年，斯通和雷诺茨的咖位有所上涨，戏份更加吃重，二人所代表的新一代原始人，也成为全片叙事的重心。除了老角色外，「小恶魔」彼得·丁拉基和阿帕图电影中常驻女演员莱斯利·曼恩则出演了新角色文明人夫妻。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身形原因，角色选择非常受限的丁拉基，这次可以借着配音的几乎，出演一个和自己外形完全不同的角色，亦算是一件只属于动画片类型的小小优势。虽然有新的角色加入，但第二集的主要矛盾其实和第一集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只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升级。这些升级也和当下美国的政治趋势相吻合。上一集中代表着新生事物对原始家庭冲击的发明家盖，在这一集中遇到了自己的同类文明人一家，随之而来的也是更大的冲击。
在电影开头并不太久时，瓜哥就找到了传说中的明日之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这里所住的文明人一家，早已过着超越了原始社会的生活，留着精致的胡子和发型，带着玉石饰品，穿着拖鞋，吃着有机食物，用着抽水马桶，对野生的原始人有着天然的偏见。墙内的中产阶级，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理解不了墙外原始人的生活准则，甚至一心想要把他们从明日之地中赶出去。这一切设定，是对川普时代美国民众越来越故步自封的准确影射，也是这个在边境建墙的特殊时代，不同国家和阶级间沟通失败的卡通化诠释。高潮戏份的女性角色组队的「雷霆狂花」，致敬《疯狂的麦克斯》类后启示录题材废土电影，带有80年代B级片的粗粝质感，而女子组团救三个不成器的男性主角，则亦符合了如今平权的时代精神。从科技、到政治再到平权，处处和现代社会对照。梦工厂的这部电影，让观众明显感觉到其中的算计。利用观众在真实社会中的经验和原始人的缺乏社会经验，制造信息差，便是这部电影最常用的喜剧手法。但平心而论，这样的手法其实并不高级，它极其依赖于当下观众的认知和经验，是有时效性的喜剧，当如今的政治潮流褪去，其效果也会相应打上折扣。比如，我们无法理解一个原始人角色对画框和窗户为何会如此痴迷，除非我们将其带入现代人对各类屏幕的上瘾，才会理解其中的笑点。但这样的幽默是无法独立于现代人的生活经验而存在的，甚至在逻辑上也说不通，是一种偷懒的创作。
想要描写原始人的生活是困难的，因为那个时代离我们太远，但如果把原始社会的生活换一层现代的外衣，变成一个高度浓缩的小小现代社会，则简单很多。整部电影都没有跳脱这样的创作模式，各类奇怪的史前动物，都是已有动物的拼贴，史前黑科技也是现代科技的「原始化」改造，甚至角色的各类行为，也是完全现代。如果你有关注近些年梦工厂的动画创作，会发现这已成为其固定模式。
在《宝贝老板》中用婴儿模仿大人的职场行为，制造反差喜剧，在《魔发精灵2》中，把流行乐坛的种种现象直接搬到了一个奇幻大陆，看似是原创设定，实际只是在套用已有歌手选秀，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电影魔力。回想一下，梦工厂靠《怪物史莱克》发家，做的是反套路和反童话，以现代思维解构传统的公主与巨龙的故事。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反套路，却成了梦工厂创作的套路，把自己带到了死胡同里。如今，迪士尼和皮克斯都已不再故步自封，曾经一身反骨的梦工厂却开始了自我重复。丑萌的主角，现代思维的故事模式，和结尾的小反转几乎就是梦工厂动画的全部，而电影本身的规律则被完全忘记。至于中国观众为何会如此对《疯狂原始人》移情，我想可能和这其中所传达的家庭观有关。片中的设定里，原始人家庭是过度保护的，父亲不愿女儿离开，甚至不愿她恋爱嫁人，在家长眼中，儿女的独立成长，其实并不如一家人抱团重要。这其实是很东方式的集体主义家庭观，持这样观点的家长，我们身边亦有不少。甚至豆瓣短评里，也有国内观众在瓜哥身上，找到自己父亲的影子。一家人蜗居在小房间里，困境中抱团取暖，共同进退，符合东方式家庭至上的理念。而对于西方观众来说，也许更能接受的是文明人一家，注重隐私，强调个体独立性的现代家庭观，这可能也造成了本片在不同地区口碑上的差异。在电影的最后，梦工厂给出了一个折中的选择，大家在共同生活的同时，亦可以保有有限的隐私，但这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电影中的任何矛盾。问题还在这里，只是用合家欢的形式掩盖了。阶级的差异，教育的不同选择，以及越来越残酷的自然环境，都消失在欢笑和歌声里。那在这样的世界里，原始人还会灭绝吗？也许不会。他们只会慢慢进化成被科技压垮的现代人，但这可能就是第三集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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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鲍勃·玛利 来源/导演帮（ID：daoyanbangwx）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tVfD6CPJp74cOr6nHULa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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