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因为新片《矿民、马夫、尘肺病》不能公开放映和传播,纪录片导演蒋能杰只能在豆瓣私信观众资源,希望自己纪录的尘肺病患者被更多人看到。
拍这部片子用了蒋能杰10年时间,但除了观众零星的打赏,他没拿到一分钱。
今年8月,在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放映并获得亚洲电影大奖提名的《黄河尕谣》在中国院线开画。同日《八佰》上映,在电影行业一片欢腾的背后,《黄河尕谣》仅拿到了6万票房,别说回本,连买设备都不够。
近几年,大家都在谈论影视寒冬,但对纪录片人而言,市场就像千年难化的积雪,哪怕片子再尖锐或再温暖,也无法战胜这刺骨的严寒。
据导演帮统计,2020年在院线上映的13部纪录片中,仅有定档国庆的《2019阅兵盛典》票房破千万,历史、人文等方向的纪录片,在票房成绩上和故事片有很大差距。
尤其是关注到中华文化的《五禽戏》,受制作与题材影响,总票房仅有6000元,纪录片的现状由此可见一斑。
数据来源:猫眼
不过,千万别急着为纪录片叫衰。
虽然大多纪录片人的生活仍是水深火热,但最近几年,伴随年轻观众的成熟与流媒体的发展,纪录片在互联网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从数据看,过去一年B站活跃的纪录片观众达到了3000万以上,优酷纪录片的播出总量也在700个小时的量级。
时常出圈的美食纪录片,更是带着热闹劲儿和烟火气,将纪录片推向了内容新蓝海的位置。
看到了可能存在的市场潜力,几大平台先后上线纪录片频道,并开启平台自制模式,希望在新的赛道抢占先机。
所以,田野纪录片人的「冰」与互联网纪录片的「火」,竟在一种类型上碰撞,二者看似处在两个极端,却在「冰与火」中展现了纪录片本体的特殊处境。
上映难、变现难
纪录片与院线渐行渐远
想探究纪录片的现状,首先要清楚纪录片存在矛盾的原因。根据纪录片播出的渠道看,虽然受疫情影响影院关停许久,但上映纪录片的总数仅有13部,远低于平台上线的数量。
然而,纪录片创作门槛高、叙事难度大、生产周期长,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和财力,片方或纪录片人急需通过作品变现,票仓更大的电影市场,无疑是第一选择。
所以在创作与上映之间,一定有人在从中作梗。
第一个「坏人」,叫上映难。
与故事片不同,早期的纪录电影很大一部分来自私人公司或田野纪录片人,他们的特点是独立性更强,影片的质量却高低不定。但发行方和影院选择一部影片的标准,最重要的就是质量和市场。所以二者的根本矛盾,让大部分纪录片倒在了这关。
一名青年纪录片导演就曾感慨,自己的片子拿到大银幕看,会明显感受到景深、画质等环节的差距。
同时,因为纪录片是长期观察和纪录的工作,拍摄过程中往往会创造大量素材,那么如何通过剪辑进行二度创作,在保证真实性、故事性的基础上将素材压缩在两小时左右,也对创作者提出了考验。
所以对影院而言,鲜有电影体量的纪录片能达到大银幕标准。
第二个「坏人」,叫变现难。
从今年纪录片的票房成绩中我们可以发现,除去国家制作的主旋律作品,聚焦普通人的纪录片,票房大多在百万级别。而关注中华传统文化的几部片子,平均票房只有6位数。
就算疫情中特殊的分账策略,能让片方或个人拿走大部分票房,但除去成本和宣发费用,几乎赚不到钱。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片子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正式上映,但不到1%的排片率与回不了本的票房,任谁也没法再硬着头皮,勒紧裤腰带的一直拍纪录片了。
2020年纪录电影票房
正因为有这两个「坏人」添乱,纪录片在影院越走越窄,甚至陷入没有出品方拿钱,导致影片质量不佳,导致不卖座,再导致没有出品方拿钱的死循环。
就算口碑、票房双丰收的《二十二》,若没有特殊题材与专业团队加持,加之前期自来水的口碑营销,恐怕也无法取得破圈的效果。
所以在各大视频网站关注到纪录片后,纪录片方或创作者输出内容的端口也开始向互联网转移。
这和经济危机时买股票的人开始买理财了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纪录片人成了打工人
纪录片发行渠道的转移,从2012年《舌尖上的中国》的热播便初现端倪。
彼时刚刚起步的视频网站与电视媒体激战正酣,但视频网站受限于自制能力不足,大多数好内容还是要在卫视先播,再从网上发酵。
所以《舌尖上的中国》等卫视的优质纪录片,不仅没有资金压力,反倒在两种平台的助力下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舌尖上的中国》剧照
看到《舌尖上的中国》收获10亿级别的点击量,各平台开始加大引进力度,之前已经从央视购买大量纪录片独播版权的爱奇艺,拿下了央视纪录片频道的同步首播权。腾讯视频也延续自己的海外策略,买入《地球脉动》等国外优秀纪录片的版权,希望在丰富内容版图的同时,起到引流效果。
但在那一时期,平台还未孵化出自制能力,所以纪录片人眼看电视台的制作团队口碑、流量两开花,可能也在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考个编制。
好在,新一代纪录片人还没来得及扎根田野,2016年,同样由央视出品的《我在故宫修文物》登陆当时还算小众平台的B站,仅仅过去几个月,片子便获得几百万的真实点击量,为B站拉来了不少用户。
尝到甜头后,B站率先发起「纪录片寻找计划」,开始发掘并支持田野纪录片人。当时知乎有纪录片导演想找发行公司,唯一的答案就是B站。
「纪录片寻找计划」收效颇丰,之后几年,《极地》《人生一串》《历史那些事》等20余部头部纪录片应运而生,B站由此打开了自制内容的窗口。
同期,爱优腾也相继开启纪录片的原创计划,一部分「就业难」的纪录片人,开始成为平台的合作伙伴,从拍摄纪录电影的追梦者,变身不亏本也发不了大财的打工人。
在双方的合作下,平台根据自己的用户属性与市场偏好,孵化出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纪录片。加上央视、BBC、HBO、亚马逊等大厂的的持续输出。目前,纪录片的题材已经能覆盖到美食、自然、人文等各方各面。
尤其在大数据时代,平台会根据用户喜好做垂类内容的输出,包括疫情期间爱奇艺上线的《中国医生》、近期B站自制的《了不起的宠物医生》、腾讯视频播出的《早餐中国 第三季》等。或是抓热点的内容,或是对小众圈层的深耕。
虽然近几年难出《舌尖上的中国》级别的全民爆款,但平台的发力,无疑在帮助一批创作者和小公司找到出路的同时,让纪录片在人民群众心里扎了根。
商业探索不足,限制纪录片发展
伴随网络关注、资金投入与产量的不断上涨,纪录片在趋于成熟的同时,也逐渐确立了自己的受众群体。
从AdMaster发布的《2019纪录片内容及用户报告》中我们可以发现,纪录片的受众群体55%月薪在7000到2万之间、76%来自一线城市、82%年龄为18到35岁,74%接受了本科及以上教育。
这批一线城市的新中产阶层,具备黏性高、付费能力强的特点,对于平台引流并增加付费用户池子大有裨益。
但平台加紧布局之后,纪录片真的成为一门好生意了么?
同样来自AdMaster的调查,目前平台自制纪录片很少参与到生产环节,大多是采购而来。虽然平台选片的要求没有院线严格,但在本身的质量之外,纪录片是否有变现的潜力,也是常年亏本的视频网站会考虑的维度。
这就牵扯到目前纪录片难以突破天花板的原因——商业探索不足。
刚刚提到过影院变现的难度,以2018年上映的《大三儿》为例,影片由发行过《长江图》《二十二》的润智影业全程接手,但最终100多万的票房,连宣传成本都不到,离300万的成本更是相去甚远。
《大三儿》剧照
而在视频网站,电视剧的商业逻辑包括品牌摆放、人物推荐品牌、产品使用、道具植入、中插广告等。但纪录片现有的方式,只有传统的冠名和植入。
所以就算平台购入纪录片,也和纪录片人面临同样的变现难题,这让本就「贫困」的视频网站,无力k在纪录片赛道下大功夫,甚至无法完全承担自制的资金压力,那全面支持纪录片发展也就无从谈起。
结 语
因为纪录片本身存在观影门槛,所以其用户规模与收益都存在天花板。但在创作者与平台的共同努力下,纪录片蓬勃发展已成趋势,类型的多样化、精品化,也让观众能感受到不同艺术载体的魅力。
因此未来几年,纪录片能否在平台、国家的资金扶持下维持质量与数量。无疑是提振从业人员士气,并吸引更多创作人才入局的关键。只有资金流通,人才不断涌现,纪录片才能真正成为内容的蓝海,纪录片人也能如自己所愿:在纪录真实之外,让镜头中的影像补足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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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九 来源/导演帮(ID:daoyanbang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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