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抵达之谜》导演宋文：残酷青春纪实

2020-08-21 09:12 发布

7月20日,我们与电影久别重逢。

2020年我们过得并不容易，意外与苦难成为今年上半年的底色。但哪怕前进的道路再崎岖，我们仍然可以仰望星空。

一部已经等待了五年的电影，选择在这个时刻“抵达”大银幕。

它就是FIRST青年电影展的创始人宋文的导演处女作《抵达之谜》。其实，很难定义这部电影的类型。它不是典型的青春片，也并非完全的爱情片，把它归类为悬疑片又不足以涵盖它的全貌。它带有浓烈的个人特色，是导演宋文以青春为谜面，用时间和死亡给所有人出的一道题。

《抵达之谜》主要讲述了90年代，小城青年赵小龙（李现饰）因心爱女孩冬冬（顾璇饰）的突然失踪，而十几年坚守追寻，在爱情与友情间挣扎博弈的故事。

这是一部充满创新精神的影片，而只要创新，就一定会有风险。

作为已经功成名就的FIRST青年电影展的创始人，宋文为什么会为自己的处女作选择这样的内容？他又想通过这部电影表达什么？告诉观众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导演帮对宋文进行了专访。在采访前，影片工作人员向记者提到，宋文导演人非常随和。事实证明，果真如此。当专访时间超时半个小时后，宋文导演仍然充满热情，并耐心回答问题。记者知道，这并不仅仅是和善的原因，它更多源于宋文对自己作品的热爱，对倾诉自己想法的欲望，对电影创作永远的兴致勃勃。

《抵达之谜》是导演宋文追忆告别自己青春的影像，也是他想要对抗无聊生活的武器，更是对人们触动灵魂的发问。

01.年少的火

普罗米修斯献祭自己给人类带来了火种。

从此以后，火就成了一种仪式感。从远古时期，人类就围着篝火跳舞。人们举行活动，总是要点起一场火。有了火，人才能感受到热。

导演宋文认为，火有一种祭奠的感觉。

在电影《抵达之谜》中，火这个元素经常出现。导演对其中两个场景做出了具体解读。

其中一场发生在一个迷乱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的荷尔蒙简直要爆棚。几个少年分成了两个小队。

一边是几个兄弟带着懵懂的三皮第一次进了录像厅。这个细节来源于导演的真实生活。

一边是大四和他的女友独处在江边的台球桌。两人点燃了一堆火，火苗在漆黑的夜中闪耀。两人也渐渐拥抱在一起。

导演透露这个台球桌是用吊机从很远处运到长江边上，是美术部门做出的效果。

这个时候的火就是热烈的具象。少年人总是恣意的，又生机勃勃。

第二个场景是几个人烧掉了一条船。熊熊烈火烧起，而在离熊熊燃烧火焰更近的地方，却是几位主角看不见面目的背影。

这是导演非常喜爱的一个场景，也是在电影拍摄前绘制的第一张分镜图。这场非常重要的戏代表着几位主角对昨日的告别，对青春的告别。之前一些纯粹的、简单的东西虽然一直看不见，但你就是知道它们在火中一一破碎了。

也许很多年后，蓦然回首，才会发现，那几个背影才是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

不仅是戏里，戏外这同样是一场告别。拍摄这场戏的时候，宋文38岁。

他说，当看着烟囱升起，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在片场特别感慨。这个场景对于他而言，有一种仪式感。他说，在那个时刻，他觉得应该可以告别自己的年轻时代了。

在宋文眼中，青春都是荒废的，有时候在江边嗑着瓜子就能不咸不淡地度过一个下午。这是青春的真实模样，也正是每个年轻人都想要改变的问题。

总有一天，当初的不管不顾在回忆中会变成一种幼稚和无脑，但同时那些岁月又是生命中无法磨灭的美好。

火是少年心中对抗无聊生活的野性，它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02.成年的雨

告别青春之后，我们都长大了。

导演认为冬冬和小龙之间的爱情是这个苦涩电影故事中的药引子。他打了一个比方，它不像面包上的糖粉，入口即化。而是冰糖，晶莹剔透嘎嘣脆，放在嘴里也带着丝丝甜味。它代表着70后相比现在更加含蓄的爱情。

在这部包含了悬疑元素的影片中，象征美好的女孩冬冬在那个燃烧夜晚的失踪，成了每个人成长的催化剂，他们无法拒绝地变成了大人模样。

消失的女孩，成了每个人心中丑陋的伤疤。

这是导演在电影中想表达的东西。几个人变得越来越习惯彼此隐瞒，事情也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无法抵达真相。这样变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恶。其中，体现最明显的是三皮。

年少的三皮非常怂，每次打完架都第一个溜回家，长大后却学会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变得世故。他成了一个体面的医生，也成了一个伪善的大人。讲义气的大四成了沉迷电脑游戏的中年人。而永远不合时宜的，永远面对事情想要讲出个道理的男主小龙，他无法像自己的兄弟，圆滑的方圆，了解社会规则获得世俗成功。最终，他开始为了生存四处弯腰递名片。

在时间的长河中纵向对比每个人的变化，就会发现成长的代价。

当这几个兄弟再次相遇后，一切无处可逃。

影片的高潮在一场大雨中宣泄而来。那个执拗的少年小龙最终在这一场大雨中，松开了手，放弃了对大四的质问，终于完成了彻底的转变。

导演说小龙眼角的泪，是对大家的和解。连最坚定的小龙都选择放弃，这是成长最可怕的地方。

长大之后，再也无法互相挥着拳头求一个是非黑白。长大之后，就会发现对与错没有那么受到关注了。这正是导演希望带给观众的讨论，“当我们越来越习惯于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的时候，还能不能时常地醒一下自己，自省一下。我们能不能反观自己性格上的那些缺陷，发现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在成长阶段做一些自我修正。”

雨是成人眼角对生活妥协流出的泪，它隐晦苦涩，追忆往昔。

03.纯粹的电影

从小有一个导演梦的宋文，命运似乎调皮了一下，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影迷的面前：电影策展人。

FIRST青年电影展成立的初衷，来自宋文心中的一点不平。其实他接触影像制作非常早，一开始是拍一些广告。他发现当你想拍电影的时候，你就必须和那些所谓的资方花费大量时间做无聊的沟通，最终却无意义。这样的经历让宋文意识到，中国电影特别需要一个公平的环境，需要提供一个在制作上帮扶新电影人的机会。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创办的FIRST青年电影展越做越专业，声势也越来越浩大。7月26日至8月3日，第十四届FIRST青年电影展也正在西宁如火如荼举办。

几十年就这样一晃而过，而宋文想表达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当他发现在自己快38岁的时候，那种表达的冲动仍在，“你怎么从20岁变成40岁的样子？”宋文导演拍摄的《抵达之谜》是一部关于成长反思的影片。

同时，宋文有一种表达的迫切性，他认为人应该不断地修正自己，做到知己。假如人生是一场战役，只有真的做到知己，整个生活才会顺畅。生活中的困难才能够跨越过去。

最终，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拍摄电影。

电影策展和拍摄电影是完全不同的工作。电影策展是相对公共的文化使命，去感受作者说的话、表达的内容，梳理出有价值的、有意思的、有趣的、有力度的电影给观众，就可以完成这个传递的使命。但拍摄则是相对的事情，要精准地表达自己想说的话。这两个工作其实非常互补，互相促进。

在拍摄前，宋文面临着一部电影是要更加类型化、市场化，还是遵从自我内心表达的双重选择。毫无疑问，他选择了后者。对电影“阅尽千帆”的宋文从内心拒绝判断市场的喜好，然后再去拍摄的行为。他认为，如果无法表达自己内心想表达的东西，那将毫无意义。

电影一开始的构思，是漂亮姑娘受到侮辱，几个兄弟复仇的故事，但是宋文认为这样的故事太类型化了，并没有拍的价值。直到有一天编剧陶日成提了一个想法，大家一起开会，慢慢才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故事。它考虑每个角色自身的问题，在大家的共同创作下，慢慢锤炼成现在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甚至带有一点恶的关系。导演觉得这是目前社会人比较真实的一面，也是他现实中的感受。

虽然这部电影的主演是现在当红的演员李现，但是选择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新人。导演是被他身上那种希腊古典的力量感所吸引，李现眼中带有的忧郁让导演有创作的欲望。

在电影呈现节奏上，导演甚至放弃在电影开头用三分钟进入强剧情吸引观众的方式，而是用文艺和看似碎片化的呈现方式表现年轻人对抗青春荒芜的真实模样。在这个问题上，宋文导演说“我可以三分钟进入强剧情，但我觉得不能欺骗自己。当年，我们就是那样对抗过青春的荒废，不知道要干什么。不像现在，每天有好多工作要处理。”

而对于影片中的悬疑元素，导演则用了一种类似“罗生门”的方式，表现每个人回忆过往都是按照自己的利益进行描述。他需要打破美好，还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