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卫·芬奇的御用摄影师之一,杰夫·克罗嫩韦斯(Jeff Cronenweth)拍摄了《搏击俱乐部》《龙纹身的女孩》《消失的爱人》等一系列当代新黑色电影(Neo-Noir)经典,其低光照的摄影风格是芬奇电影王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视觉上描摹着大卫·芬奇的电影中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充满地狱隐喻的底层世界。
许多人也许会将杰夫·克罗嫩韦斯的黑暗风格与其早期为芬奇担任操作员,或是跟随达吕斯·康第拍摄《七宗罪》这样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事实上,这似乎是一项家族事业——在他两次赢得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奖(ASC Awards)的父亲乔丹·克罗嫩韦斯(Jordan Cronenweth)的职业生涯中,“少即是多”是一条重要信条。“使你独树一帜的,不是你决定打亮什么,而是你决定不打亮什么。(It’s not what you light, it’s what you don’t light that separates you from everyone else.)”在杰夫·克罗嫩韦斯的描述中,这是父亲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话。“年轻的摄影师总会犯这样的错误——过度照明。其实你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照明场景,仍然能得到很棒的结果。”在南加州大学的工作坊课程上,乔丹·克罗嫩韦思如是说。这场戏中,克罗嫩韦斯使用了一个巨大的背光,并在演员斜前方放置了一块聚乙烯板,将光反射到演员的脸上《银翼杀手》以低调、烟雾和霓虹著称的视觉风格影响了后来整整一代的摄影师。而除了最为著名的《银翼杀手》,为科波拉拍摄的《佩姬·休出嫁》(1986)同样也是乔丹·克罗嫩韦斯为人所熟知的代表作,这部作品曾为他带来美国摄影工会奖和奥斯卡金像奖两项大奖。在工作坊课程上,克罗嫩韦斯带领学生们一同回顾了他如何只用一盏灯得到片中地下室一场戏的杰出效果。这部电影是《回到未来》(Back to Future,1985)和《魔镜之旅》(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1976)的混合体。影片情节是:婚姻不幸的女主角佩姬·休,在毕业 25 年后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在聚会上,她兴奋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 60 年代,重新回到 18 岁。命运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重温叛逆青春之后,她和丈夫也重温了鸳梦。工作坊要重现的这个场景,是重返青春的佩姬·休偷跑到父母家的地下室里抽烟。对她种种异常举动感到费解的男朋友,也跟着她来到地下室,想当面问个清楚。科波拉在拍摄佩姬·休娘家场景时大部分用的是实景,是在真正的房屋里拍摄的。这就给摄影师带来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场地太狭小,灯光设备施展不开。克罗嫩韦思用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并在此次工作坊中重演了整个过程。“单一光源照明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我们当时拍摄的那个地下室只有一扇窗户,如果我在室内布光,就得藏很多小灯,不方便且效果很假,所以我想干脆只用一盏灯好了。窗户提供了解决的方案,至少值得一试。”克罗嫩韦思在窗外支起了一盏功率是 10K的钨丝灯,用来模拟月光。他在阴影处放烟,利用烟雾对光线的反射来提供一部分辅光,一块正对着窗户的小反光板用于提供更多的反光。整个场景最有趣的部分是大部分辅光都是演员自己提供的:男演员身上穿着黄色的毛衣,当他走向窗户边的女主角时,毛衣上的反光为女主角的脸部提供了额外的补光。演员凯特·霍尔和比尔·布雷迪重现了《佩姬·休出嫁》中的场景整个布光计划非常大胆。摄影机与窗户略呈夹角,窗外的 10K 灯从左至右照进室内,勾勒出楼梯等道具与布景的轮廓。烟雾提供了最低程度的辅光。女演员背对着窗户坐在床边,脸部位于暗区边缘,男演员与她相对而坐,灯光勾勒出他的侧面轮廓,画面很有张力。场景的亮区过曝,而其他的区域则几乎是全黑的。
然而当演员们动起来时,光效发生了变化,整个场面变得生动起来。当男演员进一步走向女演员时,他黄色的毛衣就好比是一个移动的反光板,女演员的脸被毛衣映衬得非常漂亮。这节课所展示的是灯光的简洁性与运动性。通过利用演员的走位来调整画面中景物的亮度,克罗嫩韦思向我们强调了电影的灵动之美。除此之外,单一光源照明还为这个故事增加了张力,使该场景中二人的窗前对峙更具戏剧性。克罗嫩韦思表明,他的照明方式就是解决问题:“情况时刻在变,每个场景的问题各不相同,随着摄影师技术水平的提高,解决问题的方法会越来越多,你可以根据不同风格灵活选择。当你在选择镜头和其他器材的时候,你会自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理想的画面呢’,大多数的摄影师给出的答案是:跟着感觉走。”克罗嫩韦思把“感觉”建立在了解胶片的基础上。每部电影正式拍摄之前,克罗嫩韦思都会做很多胶片测试。他在访谈中说道:“我在很多不同的拍摄条件下试验,洗印时把这些试片调成统一的影调。通过判断光号的高低,评价试片是否曝光正确,最后得到一组通用的光号。但实拍的时候,第一天拍出来的样片用通用光号洗印出来后效果可能会不理想,那么就得再调,直到洗印光号固定下来,才可以尝试‘单光源照明’这种富有创造性的布光方式。毕竟,影响画面的可变因素太多了,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差错。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多变性,摄影师的工作才显得尤为重要。”约翰·托尔是第二位连续两届荣获奥斯卡最佳摄影奖的摄影师,在成为摄影指导之前,他在两部影片中为克罗嫩韦思做掌机员,《佩姬·休出嫁》就是其中的一部。“乔丹使用单一光源非常谨慎,我们一般不会只用一盏灯,但每场戏的照明都是从一盏灯开始构思的。在地下室的这场戏中,一开始,他只用一盏 10K灯是为了看大体效果。灯亮起来后,他发现一盏灯就够用了。这是一个看似容易的过程,其实,能够在某个时候意识到灯‘够用了’,是非常考验功力的。整场戏的强大之处在于简洁性,从构思起,到亮起第一盏灯,再到决定是否添加其他的光源……摄影师作判断的过程非常微妙。多亮起一盏灯,场景的气氛也许就全毁了,关键步骤在于判断优劣的边界。对此乔丹的判断力非常了得,他在作决定之前有时也会量量光,但那些读数对于他来说没那么重要,眼力和对摄影技艺的理解才是他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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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后浪电影学院 来源/导演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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