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捕捉声音的过程中,录音师对话筒的选择与摄影师对摄影机和镜头的选择是一样的,录音设备和媒介也会影响声音的质感。
在我们的印象中,纪录片的声音好像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只是实时的同期录音和磁性的画外旁白。但是在李丹枫看来,纪录片的声音还有无限创造空间。
《春江水暖》
《地球最后的夜晚》
《暴裂无声》
《摇摇晃晃的人间》
《纺织城》
《蜻蜓之眼》
……
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李丹枫就非常喜欢贾樟柯的作品,共同的爱好让他结识了阿尔及利亚裔导演丹米阳和剪辑师马修。
三人对中国独立电影充满热情,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回到北京拍摄了纪录片《小贾回家》。这次拍摄经历对李丹枫触动很深,毕业以后他选择回到中国,继续从事电影声音工作。
在参与纪录片创作的同时,李丹枫也和贾樟柯、刁亦男、毕赣、忻钰坤等导演合作了多部故事长片,对纪录片和故事片的声音创作都深有体会。
和故事片相比,纪录片中的声音创作在发挥表意功能的同时还要回溯过去,把观众带回曾经稍纵即逝的瞬间,这对录音师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这次,拍电影网希望从纪录片出发,请李丹枫老师分享声音创作经验。
声音是从什么阶段开始介入的?
李:实际上声音指导需要从电影项目的前期介入,甚至是从剧本阶段介入。很多项目在剧本阶段,声音指导和导演甚至是编剧之间都是有沟通的。
比较正常的流程是先了解下剧本,然后跟导演聊一下创作思路;前期拍摄的时候更多的是和前期团队的沟通,比如说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录到;
后期的工作一般定剪之后开始,但现在很少有影片直接定剪了,基本上都是大概先有一个版本给到我们。
所以一般会看两个版本,之前的和相对定剪的时候的版本,接着就是预混和终混。但是根据项目的不同,具体流程也会有些不一样。
问:在这个过程中,声音指导具体的工作是哪些?
李:声音指导是我回国以后才其实发现在我们声音这个行业里有这样一个职位。除了和导演沟通创作以外,也做很多协调的工作。
声音指导会承担一部分制片的工作,和每个声音创作者进行沟通,把他们的工作衔接起来,对项目进行完整的把控。
纪录片和故事片在声音制作上的不同
李:纪录片跟故事片的不同,可能就是现场拍摄的条件不太一样,导致录音的质感也不太一样。
还有一个不同是故事片相对来讲,后期再创作的空间会比较大。但是对纪录片来说,它更追求捕捉到某个稍纵即逝的瞬间。所以纪录片更追求现场的真实感。
问:纪录片的声音也是有创造性的吗?
李:对,有很多的设计,其实有的时候在纪录片里面玩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在我们印象中,纪录片的声音应该就是实时记录下来的声音,但是当有很多声音设计让你的影片变得更有色彩的时候,大家就会觉得眼前一亮,代入感也会更强。
问:纪录片拍摄现场的录音工作是如何安排的?
李:纪录片的同期录音分成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计划性比较强的,它会有很多的调研和筹备工作,也可能会有大概的一个故事框架,像这种就会采用故事片的录音方式。
比如说我们之前做过的一个阿尔及利亚纪录片《革命是可以被原谅的》。我们在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往返拍摄,整个拍摄时间不到三个月。但是因为计划性很强,所以设备就比较齐全,录音也可以相对比较严谨。
李丹枫在拍摄现场(左二)
还有一种是拍摄周期比较长,一拍拍个好几年的。在录音上,我建议是至少要有一个录音师在现场,录音师最好能有自己的录音机。
因为我知道在很多情况下,现场可能连录音师都没有,录音只有一个机头话筒。但是摄影师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又要关注拍摄者,又要考虑画面构图,有的时候就没办法兼顾声音。所以我的建议是,至少要有一个录音师。
录音师在拍摄现场如何监听?
李:一个现场录音师,他到现场干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排除噪音。他如果不关注这些噪音的话,他一定不知道这些噪音在哪。
正因为录音师经常这么训练,所以他能够熟悉这个频率,能够特别关注。比如他能够马上听见那有一个空调或者什么的。别人可能会说“我都没听见,你耳朵真好”之类的,其实真不是这样。
我其实不太同意“当了一辈子的录音师你的耳朵是好的”这种观点。你的听力一定比正常人差,因为你一直在听,你的损耗一定会比别人快。但这样的训练有一个好处——你会关注。
如果你仔细听,你会发现拍摄现场会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声音。比如一段火车开过,是你经常会碰到的情况。火车过的时候会吵,有的时候会干扰到演员的台词或者是你想录到的动效声音什么的,但有的时候这个契机就会非常有意思。
我们故意规避掉的一些东西,在某一条中发生了,可能是火车声,甚至是一只猫飘过去。这些都是你临场的感受。这些感受往往还挺重要,因为导演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会有记忆,录音师也会有记忆。
大家如果把这些记忆点都抓住,或者是单独发现有这样的一件事,你就会想单独录一些这样的声音,可能在片子中能用到。
这就是天赐,不是你写剧本的时候想象的视听,而是你拍摄过程中发生的某种时机、产生的某种化学反应。你在看监视器,带着耳机的时候就会说“这感觉真棒,可以录下来!”。
问:纪录片常用的录音设备有哪些?
李:在纪录片的拍摄里面,最简单也是最主要的录音设备是无线话筒,也就是常说的“小蜜蜂”。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拍摄的过程中,被拍摄对象会走来走去,或者是遇到长焦拍摄的情况,就需要无线话筒来完成录音。
我是不太建议在拍摄现场藏话筒,因为话筒藏在那就“死”了。除非是一个相对固定的拍摄环境,你对走位都很熟悉了,你才能准确地去藏一个话筒。但即使是这样,话筒录出来的声音也还是不合适的,因为它一定不可能跟你的景别是一样的。
如果你真的连一个小蜜蜂也没有,那么在拍摄的过程里,你可以考虑自己是不是可以尽量地离拍摄者更近一些,这样机头麦录到的声音也是最符合画面,最有真实感的。在预算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使用更加灵活的录音设备(吊杆)。
李丹枫在拍摄现场
问:保证机位和话筒的同步也很重要,您如何和摄影进行沟通?
李:纪录片团队都是小团队,四个人就可以去拍,这三四个人在一起就像家人一样,想的都是我们怎么样去捕捉到最好的瞬间,所以画面跟声音是同样重要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配合。
不管是和摄影师还是导演,有的时候就是互相使个眼神,大家也不需要说什么。拍摄前当然也会有沟通,但是纪录片的拍摄往往比较机动,还是看现场的配合更多一些。
问:所以纪录片对录音师的要求会更高一些?
李:我觉得不是。跟故事片录音相比,纪录片更要求的是录音师的行动力,他需要反应更迅速,和摄影的沟通更快更准确,我觉得默契更重要。
但是故事片的录音师要求的素质是不一样的,他需要去协调整个录音部门,以及他们和各部门之间的关系。
不仅如此,他还要去考虑录音的细节,能够精致到什么程度,故事片和纪录片的要求不太一样,但是都要求录音师有很高的专业素质。
李丹枫在拍摄现场
问:纪录片拍摄的时间跨度都比较大,大量声音素材如何进行整理和保存?
李:我建议纪录片的素材整理还是按天来。因为一部纪录片要拍很长时间,三年四年的都有,哪怕是按场景或者地名来分类,有的时候还是会乱,但是时间是不会变的,按天分类是最好的。
录音师的一个基本素质就是,他录出来的文件命名不能是Track1、Track2、Track3(音轨默认名称),这也是我会跟录音团队反复强调的问题。
其实这件事情特别容易,因为录音机的文件名已经准确到了几点几分,只要按照这个进行记录就可以。
问:除了拍摄人物,录音组也会去采集一些环境音效,这部分素材也会归到当天的素材里?
李:环境和音效的素材我们都会单独整理,但因为这些素材也是拍摄当时录的,肯定也会保存到当天的素材备份里。
对于纪录片来说,是不是制式越高越好?
李:我觉得倒不是越高越好,制式的选择还是跟它的播放平台有关的。当然现在的电视平台和网络平台也开始有杜比的全景声技术了,所以你可以考虑我是不是要做一个有沉浸体验的声音。
我觉得这首先要看你的艺术选择,然后是播放平台的选择,再决定你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制式。
问:现在越来越多的纪录片走上院线,对声音的要求是否越来越高?
李:其实从概念上来说,对声音的要求和上不上院线没有关系。我记得我当初在欧洲影院里看的王兵导演的《铁西区》,它等于是上了院线,但也属于独立制作。
我看完以后就觉得特别感动,而这种感动来自于内容的准确度和情感的表达。但是如果从工业标准来说,它一定比不了薇薇安·韦斯曼拍摄的纪录片质感。
《铁西区》
我们都爱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他的电影也只有单声道,但是他的声音是美的,是有质感的,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在于有多少声道,更重要的是创作者的审美和意识。
问:让您印象很深刻的纪录片有哪些?
李:我非常喜欢韦斯曼和克里斯·马克的作品,还有罗西里尼的《印度》,这部纪录片一直是以画外音的形式进行讲述,让我印象很深。
《印度》
问:平时如何训练听觉呢?
李:我觉得训练听觉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在比较好的监听环境下看电影。我们常常遇到的情况是,我们在终混棚里面混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特别兴奋,但是听到一些朋友跟说我是在家拿电脑看的,就会觉得有点可惜。
所以我还是呼吁大家去电影院看电影。如果你只是在家拿个手机拿个电脑看,你可以对叙事,对文本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去电影院感受完整的视听语言,才能达到我们学习或者是借鉴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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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影哥 来源/电影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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