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如何用镜头语言表现贫富差距？

在刚刚过去的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上，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电影《寄生虫》获得了包括最佳电影以及最佳导演在内的四项大奖，为亚洲电影赢得世界认可。

在这部电影中，奉俊昊以精妙的电影语言深刻探讨了阶级分化的问题。贫困家庭离开狭窄的半地下室，企图占有富裕家庭的精致豪宅，最终却变成了一场徒劳无益的悲喜剧。

通过电影画面观众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两个家庭的生活空间甚至是对于事物的感知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摄影师洪坰杓以其高超的镜头语言展现出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寄生虫》拍摄现场

“首先，我尝试从日照量上表现贫富差距。” 洪坰杓说，“这是我和奉导在讨论和试拍中学到最多的东西。从地形上看，低地密集的半地下室地区和高地的富人区，日照量的差异是很明显的。

为了让基泽（宋康昊饰）家的半地下室和朴社长（李善均饰）家的开放式豪宅看起来更加真实，我们反复检测收集各个拍摄地的光线数据，因为在电影中，这几个地方都是在同个社区里。

在高地的豪宅里，每当太阳升起以后，你就可以透过宽大的窗户看到阳光洒满每个角落。与此同时，阳光从半地下室的一扇小窗户透进去，一天中只能看到一小会儿，能照到阳光的区域和窗户的大小一样有限。”

《寄生虫》拍摄现场

这也是为什么半地下室的居民会在白天打开室内的灯。因此洪坰杓在基泽的家里安装了韩国家庭会用到的廉价照明灯具（绿色荧光灯和钨丝白炽灯）。

“豪宅地下室的照明会更加极端一点，” 洪坰杓接着说，“在这个空间中，我们使用了和基泽家一样的灯具，但是在布置和对比上做了一些变化。”

“朴社长家的房子在白天接受了充足的阳光照射，太阳下山以后继续享受着优雅奢华的人工光源。我们适当地放置了一些昂贵的室内照明和LED照明，这种豪宅实际上就是会安装这些灯具。

我们使用暖色的灯光、柔和的反射照明和调光开关（不像绿色荧光灯）来描绘只有富裕家庭才有的柔和和复杂。所以说，半地下室的照明是‘技术照明’，而豪宅里的照明是‘美学照明’。”

洪坰杓还说到了空间转换的过程中灯光细节的微妙变化。比如基泽一家在暴雨中逃离豪宅跑回半地下室的过程中，这种变化就被逐渐表现出来。他们在雨中奔跑，空间逐渐转换，你可以看到富人区的LED路灯变成了穷人区的红色灯泡。

为了表现两个家庭之间的阶级差异，洪坰杓选择以垂直构图拍摄画面。对此他解释说，人物的视线高度因所在的位置而不同，因此他们的视角也受到限制。

“在半地下室的高度上，他们看到的是水泥地面和各种垃圾、流浪猫，以及经过他们社区的车辆的车轮。这个社区的视线高度意味着他们会看到陌生人建造的密集房屋以及他们的生活，甚至是他们的私生活。醉汉在街上小便也是他们不可避免会看到的事情之一。”

“在电影的开头，基泽的儿子基宇（崔宇植饰）爬上了富人区的山坡去参加家教面试。山坡上到处都是城堡一样的豪宅，基宇根本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没有路人，甚至连一只流浪猫也没有，富人们的隐私受到了严密的保护。

基宇一到朴社长家就看到了‘开阔的天空’和‘花园中保存得很好的绿草’。半地下室里根本看不见天空，绿草也只有岩石间挣扎求生的野草。这下子他就把这些看作是豪宅里的‘风景’。”

在大多数空间的转换中，都会出现有楼梯的场景。楼梯为两个极端的空间和关系之间提供了重要的过渡。为了有效地表现这一点，洪坰杓研究了奉俊昊充满描述的剧本和非常详细的故事板。

“爬上一段楼梯，你会变得无比优雅，而走下一段楼梯，你会跌个不停或者是陷入不祥的情绪。楼梯也是一个工具，让人物在享受了瞬间的‘高度’之后，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寄生虫》拍摄现场

他们兴奋地向上走，却在倾盆大雨中不停地往下跑，然后在楼梯尽头，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房子被水淹没。”

雨也是非常重要的视觉元素。在电影中，它对富人和穷人的影响表现得非常不同。朴社长家的豪宅建在高地，非常安全，所以不会受到洪水的威胁。

“在拍摄豪宅里的雨景时，我们特意布置了灯光，让雨水看起来不会太明显。因此豪宅里的雨景是如此的细腻，甚至可以说是浪漫的。”

另一方面，当基泽一家从车库逃离豪宅的时候发现暴雨比预想的还要大。他们从基宇开场时爬过的山坡上跑下来，在这个场景中，他们意识到下雨并没有那么浪漫。

“接下来是楼梯场景，这里的拍摄重点是让降雨看起来更加强烈。我们设置了照明以强调桥墩和屋顶的水流以及聚集而来的雨水。摄制组使用了各种摄影和照明设备来捕捉这个场景中人物的绝望。

基泽的半地下室被设计成他们最后到达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雨水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整个生活。在这个场景中，雨水变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对手。”

但是，搞清楚怎么拍摄半地下室里的洪水是非常困难的，每个道具的特点都要进行分析，它会浮起来吗？“在决定要在哪里添加特效以前，我们也进行了几次讨论和模拟，”洪坰杓说，“在洪水过后的停电期间，为了增加人物的危机感，我们做了各种各样的尝试，比如适当放置（一些灯光）和闪光。”

至于在生日派对上演的高潮戏份，他们安排在中午进行拍摄，这样就可以充分利用美丽的环境背景。“我们选择在自然光下拍摄，而且没有考虑（云层）的限制，这是因为我们想要在事件发展和人物情感变化的过程中，增加电影的现实感，让这个场景可以完美呈现。”

生日派对的场景是由各个人物的行动共同组成的，基泽的情绪也在他走向边缘的时候达到了极致。“为了强调现实感，我始终保持摄影机和光线的节奏一致。我所捕捉到的这些演员的爆发性表演都基于具体的故事板和高效的摄影机运动，这些足以形成一种节奏。”

本文由电影摄影师编译自：indiewire.com

原文作者：Bill Desowi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