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731》的“战略性撤档”,绝对是这些年撤档电影中最成功的一次。重新上映后,票房4天破10亿。

电影上映后的口碑,越发证明了撤档的明智,这要是真跟同题材电影打擂台,不知要被分走多少票房。
因为两极分化的口碑,我在观影前也不断降低期待。但影片的表达方式仍然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也明白了网友们的质疑:
这干净卫生整洁的监狱环境符合历史史实吗?
用这样戏剧化和浪漫主义的手法来处理现实主义严肃题材合适吗?
电影《731》首先让观众困惑的地方就是“犯人”们的生存环境,不光是观众困惑,影片里的“犯人”们也困惑。
进来第一顿饭,一人一盒饺子,这可把姜武扮演的王永章给吓坏了,吃得这么好,八成是断头饭。李乃文扮演的顾博轩更是被吓尿了裤子。
结果在这座监狱里,这种伙食都是日常“基操”,接下来的日子里,“犯人”们每天都有苹果和鸡蛋。

监狱内外设施也异常整洁,有浴室,有干净的衣服,牢房里居然还有抽水马桶,这是科幻片吗?
对比一下《辛德勒的名单》《兄弟连》里所描绘的纳粹集中营里的惨状,电影《731》里的“监狱”整洁得“触目惊心”。
那么,这真实吗?
这就不得不提到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森村诚一和他的著作《恶魔的饱食》。

当年森村诚一花费2000多万日元,采访了大量的原731部队医生和士兵,最终写出了这部揭露731部队暴行的惊世之作。
电影应该深入参考了《恶魔的饱食》,电影里的情节基本上可以和书中的描述一一对应。
比如王永章一行被送进监狱,首先是洗澡,然后是一顿丰盛的饺子。这段情节在书中有详细描述:
“让刚刚送到731部队的‘马路大’(日语"圆木",在731部队中指代活体实验受害者)洗澡首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健康的实验体。洗完澡以后,为俄国‘马路大’准备了相当高级的黑面包和肉汤;为中国‘马路大’准备了松软的肉包子等晚饭。”

再比如丰盛得难以置信的三餐,那完全是出于日本人想要获得健康实验体的考虑:“关押在731部队里的‘马路大’获得充分的营养,其目的之一是为了获得完善的‘实验材料’,如果‘马路大’身体衰弱或患疾病,就失去了‘实验’的完善条件。”
森村诚一对于基地的居住环境也进行了详细描写:“731部队的全部设施,都使用抽水式厕所就是为了预防细菌感染。731部还建立了中央集中供暖系统。供暖系统几乎遍及每一幢建筑。队员们把731部队夸耀为‘(伪)满洲首屈一指清洁的军队’。”
放一张牢房示意图,牢房里面的确有抽水马桶,只不过马桶应该是蹲便而不是坐便。

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恶魔的饱食》里关于人的故事也为影片提供了灵感。
比如影片里的那位小戏法师孙明亮,本来要被选中去做实验,结果两个日本少年团成员喜欢看他表演把他保了下来
在731基地,“自由”意味着死亡
书中也有类似的描写:“部队广泛传闻:在‘马路大’中有一位美少年被杀掉太可惜。因此,他被分配到有关研究班后,都以“病弱”为由没有使用他。据原部队人员回忆,听说直到731部队撤退之前,这位少年一直还活着。”
影片里顶替孙明亮去做实验的是他的师父,老戏法师为了保护女儿狠狠咬了工作人员一口,被感染的工作人员只好让人砍掉自己的胳膊。
而在《恶魔的饱食》中有这样一段情节:“据说在这些陈列物中有一个奇怪的标本,那是一只从肘部切断的手碗。这个手腕的主人是731部队中的人员。据说,他每个月都去’陈列室‘里去看一次自己的手,不厌其烦。”
想必这段情节为编导提供了灵感,于是就有了上面的那段故事。
书中还描述了各个牢房的犯人彼此联络的方式:“他们(731部队)把掺有伤寒菌的糖包,送进牢房,供作实验用。可是,所有的‘马路大’都不动手拿,因为有经验的‘马路大’利用信号通知各牢房:糖包里很可能有细菌。”
直到日本战败,731部队也没有搞清楚单人牢房之间究竟是如何进行联系的。

影片的编导也不知道当年如何传递信息,在电影里,负责秘密传递消息的是可以“自由”走动的王永章和在牢房里爬来爬去的老鼠。
森村诚一评价说:“这就是‘马路大’仍然活着的证明,也是他们那种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的证明。”
影片最后的那场室外细菌实验自然也不是虚构的:“在实验场的一角,每隔5至10米竖有一根柱子,用全身防护用的棉被和铁甲遮蔽起来的‘马路大’被紧紧固定在柱子上。因为如果爆炸后炸弹或弹片使‘马路大’受伤而死去,那么实验效果就会落空。”

影片还原了这一场景,并且把场面设计得极富仪式感。为了进一步烘托气氛,编导还弄了一帮打了疫苗的日本兵围着实验大坑跪坐一圈,算是实验的对照组。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让这帮日本兵光着膀子登场呢?是炸弹碎片会绕着他们走还是他们刀枪不入?果然鬼子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这当然是一个大bug,让本来想烘托气氛的设计变成了画蛇添足。而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在这部影片里还有很多。
比如影片中每次把“马路大”带去做实验的时候,领头的都是打着红伞,穿着花魁木屐的传统日本艺妓。
真实的731基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历史中的731部队管理非常严格,当时曾有日本皇族想参观也费尽了口舌。
还有那个特别赛博朋克的巨型中药房,里面一群疑似在实验中诞生的小孩,坐着升降梯不停的喊中药药名,震撼倒是很震撼,只是不知道和剧情有何关联。
还有那个喜欢在孕妇肚子旁睡觉的疯批女军官,难以理解她对母体痴恋背后的原因,或许与她脖子上的梅花烙印有关,但这样的场景却让影片呈现出某种不真实。

或许导演想要通过这些戏剧性场面去表达一种恶的日常化或神圣化。
整洁的工作环境让身处其中的日本人自以为只是在做日常工作,而极具仪式感的场景让他们自以为在从事某种神圣的事业。
这种恶的日常化和神圣化有助于削减人心中的罪恶感。就像他们把抓来的人称作“马路大”然后赋予一个编号一样,只有将人非人化才能在下毒手之后不做噩梦。
也因此,留下自己的名字便成了贯穿整部影片最重要的一个主题——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才活过。

然而这种表达方式也让影片显得十分魔幻,从而消解了主题的严肃性。这也成了影片最具争议的地方——用浪漫主义手法处理现实主义严肃题材是否合适?
这种表达方式,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利益区域》和《美丽人生》,前者同样以极尽唯美的镜头去侧面描述残酷,后者同样以幽默的方式去传递苦难。

但相比之下,《利益区域》唯美却不失真实,尤其它摒弃了所有关于迫害犹太人的正面描写,却又给观众留足了令人恐惧的想象空间,阿伦特笔下“平庸之恶”因此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731》显然没能做到这一点,它既想要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又舍不得放弃残酷的实验场面。
而《美丽人生》尽管以搞笑的方式表达,但最重要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从孩子的视角出发,而孩子的视角可以净化一切。

其实《731》这部影片的最后,如果让孙明亮活下来,让他来讲述这段故事,故事里的人和事,也许就不会显得那么夸张。
然而这样改编又不符合历史的真实。在真实的历史中,这座位于哈尔滨的实验场没有一人生还。
我能理解导演希望找到一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去描绘这段历史,但显然他没能找到上述两部影片那种震撼人心的表达方式。
《731》既无法像《利益区域》那样用唯美去反射残酷,也没能像《美丽人生》那样用童真去化解困难。而现实题材的严肃性却被消解。
尤其对中国观众来说,面对这样的严肃题材,导演就应该甚至只能用严肃的现实主义手法来表达。任何虚头巴脑的表达都是对历史的不尊重。
我想这也就是很多观众看完之后不买账的原因——本来想看一部像《里斯本丸沉没》一样严肃的电影,结果却看了一部戏剧性十足的《东极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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